二十世紀70年代，位于沙河與幸福河交匯處的五虎村又成戲了，即成立鄉(xiāng)村劇團。一時間，吹拉彈唱，聲樂齊鳴，鑼鼓喧天。人們粗茶淡飯的生活、平平淡淡的日子，像是加了調(diào)料，有滋有味起來。

    解放前，村里就成過戲，但人員少，規(guī)模小，是小打小鬧的草臺班子。新中國成立后，村里順應(yīng)當時形勢成立了京劇樣板戲宣傳隊，興盛了幾年。同族大哥就是當時的紅臉王，他演《紅燈記》里的李玉和，小時候我與大侄子還玩過他舉過的紅燈呢！這次成戲是生產(chǎn)隊大集體時代，由村大隊牽頭，生產(chǎn)隊記工分，工分就是演職人員的薪酬。在收音機還沒有普及的年代，成戲又一次燃起了群眾的熱情。

    開弓沒有回頭箭，要做就做到最好。唱啥劇？眾多劇種如何選擇？經(jīng)大隊干部與幾名老戲骨商議：唱豫劇。豫劇是全國唯一不靠政府扶持延續(xù)下來的劇種，字正腔圓，高亢激昂，慷慨豪邁，令人蕩氣回腸，反映的是世情冷暖，煙火人生，具有頑強的生命力，為廣大人民群眾所喜聞樂見。在選演員與樂隊人員時，決定在“一張白紙”上做文章，成立娃娃劇團，從娃娃抓起，從小培養(yǎng)，從長計議。以12歲至18歲的青少年為主，嚴格通過專業(yè)評審，從藝術(shù)天賦、嗓音、五官、身材等嚴格考核。應(yīng)聘者以本村的青少年為主，還有鄰村甚至鄰縣的，都出于對藝術(shù)的熱愛。選上的學員穿上自備的練功服，唱念做打、手眼身法步，樣樣從零學起，在村西閑置的紅星機灌站大院內(nèi)集中教學。機灌站十幾間寬敞明亮的青磚紅瓦房，是自帶回聲效果的排練廳，像是包裝后的錄音棚一樣。沙河灣是學員們早上喊腔、吊嗓的好地方，總是天不亮就能聽到咿咿呀呀的練習聲。空曠的河灣，寧靜的田野，濕潤的空氣，大自然是最好的調(diào)音師。

    在師資力量上，除聘請一名專業(yè)豫劇導(dǎo)演兼唱腔指導(dǎo)外，兩名武打老師都是本村往屆劇團的優(yōu)秀演員，學員的基本功如壓腿、捏腰、側(cè)手翻、前空翻、后空翻等一招一式都是手把手的教。板胡是村里學校音樂教師轉(zhuǎn)行而來，練板胡起早貪黑，手法嫻熟，音律標準。司鼓是整臺戲的總指揮，是培養(yǎng)出來的本村青年新秀，才貌俱佳，他練習的聲音傳的最遠，咚咚的鼓聲河灣幾個村子都能聽得到，吸引著附近的老少爺兒們前來圍觀。由于唱腔老師是聘請來的，吃住都要安排，住在村大隊部，吃飯由劇團60多名師生輪流管飯，負責一日三餐，一輪就是兩個多月。二姐也是劇團的一員，我家管飯時我還給老師端過飯呢。輪到誰家都在原有條件上盡量改善伙食，奉為上賓。

    戲裝是舞臺形象的重要一環(huán)。專業(yè)劇團的戲裝如蟒袍玉帶、鳳冠霞帔、靠服帥旗等都是綢緞布料，用金絲銀線刺繡圖案，燈光一照，金光閃閃，熠熠生輝，有很強的視覺效果。可村劇團當時條件差，無錢購買，只能另辟蹊徑。村里派人到縣供銷社買來各種所需的布料、顏料，借來縣劇團的高檔戲裝作參考，由本村“長辮子"裁剪師操刀裁縫；請來鄰村畫家王老師臨摹作畫。王老師也是一名學員的父親，出于對傳統(tǒng)藝術(shù)的支持，免費為劇團畫戲裝，龍飛鳳舞，花鳥祥云，栩栩如生。就這樣，眾人拾柴火焰高！凝聚合力，勤儉辦戲。

    演出要有大戲臺。農(nóng)閑時節(jié)，大隊干部一聲令下，七個生產(chǎn)隊出人出力，在大隊部前面空地上夯土筑臺，不幾天功夫就造好了，并由附近村民自發(fā)義務(wù)維護，大隊部的房間大多成了存放戲裝道具的倉庫。舞臺道具如刀槍劍戟錘、斧鉞鉤釵棍均由本村木工師傅精心打造。常言道：頭出戲難開。經(jīng)過一年多的努力，在多次彩排的基礎(chǔ)上，這天晚上終于首演了。1700多口人的村子像過節(jié)一樣，家家邀親約客，人人笑語盈盈。十里八村的戲迷聞訊而至，戲臺場兒里坐著的站著的擠滿了人。從下午開始，演出就進入了倒計時。沒有專業(yè)的化妝師，無論生旦凈丑，都是比照臉譜自己對著鏡子畫。一點朱唇，兩彎柳眉，五彩繽紛，風華絕代。一筆筆勾描，一點點夸大，一張張臉譜美佳佳，那認真勁兒就別提了。臺前幕后、燈光音響樣樣一絲不茍，新購置的三只碗口大的擴音器用紅綢包裝，吊在舞臺中央格外醒目。鑼鼓鬧臺后演出正式開始。演出有《穆桂英掛帥》、《對花槍》、《拷紅》等傳統(tǒng)劇目，既有江山社稷帝王將相忠奸善惡，又有百萬雄師血濺沙場壯志報國，還有公子小姐佳侶鴛鴦兒女情長。一聲聲唱腔、一段段念白、一招招武打，演繹著一幕幕人間滄桑，世態(tài)炎涼。人們耳濡目染，“無事不登三寶殿”“拿不住奸臣不煞戲”“宋世杰告狀——走著說著”“周瑜打黃蓋——一個愿打一個愿挨”等戲劇語言被群眾廣泛應(yīng)用于生產(chǎn)生活中，十分幽默風趣。這里還有一個“娃娃亮相”的民俗，就是請人給自己的小孩子畫個臉妝，或威武或漂亮的，在演出的間隙，由演職人員從舞臺上抱著孩子面對觀眾遞給臺下的家長。這一亮相期望兒女聰明伶俐，健康成長。表哥家的小男孩，為了保持英武的臉妝，還幾天不讓洗臉呢！當然，家長是要封個紅包的，無論金額大小，圖個吉利喜慶。

    首演雖不完美，偶有忘詞、掉板兒、武打失誤等，都能得到觀眾的諒解，也會成為人們茶余飯后談?wù)摰脑掝}。臺上臺下經(jīng)過反復(fù)錘煉，羽翼豐滿后開始走出去有償演出，掙的錢全部用于更換戲裝道具，逐步向好。

    對戲是農(nóng)村劇團不可回避的演出形式，一般是兩臺大戲?qū)Τ撦斱A，勝家報酬相對較高，并且可爭取到更多的演出訂單。這時就有“粉絲團”出現(xiàn)了，三十里五十里之內(nèi)，村民都會自覺去捧場，當?shù)胤Q“抱戲臺腿”，人們?nèi)宄扇航Y(jié)伴前往，為自家的戲鼓掌叫好，助長人氣。同時，本村的炸油饃棚、賣胡辣湯豆腐腦的、賣杈耙掃帚?；\嘴的攤位也都擺在自家戲臺周圍，以不同形式為村戲助威。

    人生如戲，戲如人生。經(jīng)過幾年的發(fā)展，原來的娃娃戲已成長為青年劇團，村戲在方圓幾十里已很有名氣，農(nóng)閑時節(jié)聘約不斷。隨著年齡的增長，團里幾名主演有的結(jié)為夫妻，有的成了叔嫂關(guān)系，他們在臺上演誰是誰不含糊，戲真情切；生活中該咋稱呼咋稱呼，有禮有節(jié)。村里老人說：以前還有親兄弟在臺上演父子哩！后來還有主演與司鼓被市縣職業(yè)劇團選中，開啟了嶄新的藝術(shù)人生。

   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，農(nóng)村經(jīng)濟進入快速發(fā)展時期，省市縣組織的文藝下鄉(xiāng)活動也日益頻繁，農(nóng)民在家門口就能看到更高質(zhì)量的文藝節(jié)目。隨著時間的推移，村級劇團逐漸淡出，成了一代人心頭美好的回憶。

責編：瘦馬 編審：陳向黨  終審：王崢